2009年10月31日 星期六

10/31Nagara課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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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本︰Geertz, Clifford
1980 Negara: The Theatre State in Nineteenth-Century Bali.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歷史的研究取徑

◎ negara在梵文裡指的是「城鎮」、「宮殿」、「首都」、「國家」、「王國」等;相對於negara的用詞則是desa指的是「鄉村」、「區域」、「村落」、「地方」。這本著作單就書名來理解是探討「19世紀Bali島上各自分布的國家」,於是它涉及了「人類學的歷史調查方法」此一問題。那麼,如何來詮釋這段歷史?

◎在荷蘭殖民以前,Bali島自5世紀前半段開始便是個「各自為王」的政治局勢(直到荷蘭終結這種局面)。於是有一項研究傾向是以政治模式之發展來作為基本的調查任務,來理解印尼的文明生活。但是這遭遇到一項問題,即資料的龐雜、含糊,並且粗陋。其中主要是文獻學家(philologists)的詮釋模態(mode),特別顯得在社會學意義上的不真實。他們運用對古典歐洲、封建制度、甚至是現代歐洲的類推(analogies)、編年史(fabricated chronicles),或是臆測的方式來摸索有關「印尼人的思維」之特色。結果是,這種方式所帶出來Bali在印度教時期的圖像,來自一個沒有人具有能力知曉的系統化幻想。

◎關於這段印度教時期的研究學者總是去書寫一段無法得到資料的歷史,並且忽視撰寫他們可以取得資料的那種歷史。於是,一個偉大文明的歷史可以被描繪成一系列的重大事件——戰爭、統治時期、或是革命,不管這歷史是不是這些學者所形塑出來的,至少它標誌了數個重大的轉變。或者,這段歷史可以不用去論及日期、地點或是偉大的人物,而卻可以成功地描繪成社會文化的發展時期。這種歷史誌(historiography)總是去強調將歷史作為一系列有限度時期(a series of bounded periods)的展現,其中多多少少透過每一階段各自特殊的回憶來呈顯其時期的獨特性。

◎第二種研究取徑則是將歷史變遷視為是一種相對連續的社會文化過程。在這種概念之下,這種過程(process)顯示了(除了極少劇烈的損斷之外)一種緩慢但卻仿效的改變(patterned alteration)。即便是發展中的階段可被辨識,但整個過程仍被視為一個整體。由是,我們很難從中去指認一件事件徹底轉折改變為其他事物的那個點。這種重於過程之觀點並非強調於人們所作的編年史,而在於日積月累的活動下的形式或是結構模式。

◎「階段論」分配了一個時間連續體之下的具體事件;而「發展論」則是分配了一個時間連續體之下的組織形式和文化模式。於是在前者中,重大的區隔(major distinction)在此一時間連續體之前或是之後;而後者則是預先所必需的,它是一種結果。這兩種方式都是有效的,如果可以的話,彼此還可以互補。但是在印度教時期的印尼,無論人們如何從神話或是梵文記載中仔細閱讀,或是對遙遠的工藝品憑直覺感受,巨大事件是無法被找回的;這種想去重建特殊行動的企圖了不起最多就假設的事實內容無止盡地論辯下去,最糟糕的卻是對過去連結「故事」之編織(雖然它很像歷史)的一種回顧罷了(retrospective crystal gazing)。

◎Geertz再次地又用了耳熟能詳的招式。他引用了C.C. Berg在論述印度爪哇歷史,「是一部有關國王及其成就的故事,其中我們所以為的龐雜正是標誌了有關文化的歷史。我以為這些讓讀者感到龐雜的文化歷史(a history of culture)以及文明活動的元素,正是標誌了國王。」Geertz以為正是這種歷史,其中古典時期的文件、銘刻、文本被詮釋維生態、民族誌、或是社會學過程,允許我們得以去書寫。

◎這種歷史的書寫端賴於建構對社會文化過程一種合適模式的可能性,其中要求在概念上的精確和實證的基礎。由此,得以自考古的過去之中,去詮釋無可避免龐雜、含糊的片段。(接著論述有很多方法。)依Geertz之見,運用「民族誌」的方法。Geertz 選擇Bali島來作為過去印尼的研究,(某種程度來說,正好因為它不能),可以因此去澄清很多方法論上的謬見。

◎第一種謬見就是把Bali島當成是一種博物館似的,成為不受接觸的前殖民時期內部印尼的活博物館。(當然,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將Bali島視為孤絕於印尼伊斯蘭化發展主流之外。)第二,任何在爪哇島上的社會實踐或是文化形式,或是獨特習俗、信仰、制度的存在證據,都絕不能依賴於Bali島的證據之上。事實上,Bali島存在著的族內式父系制度、灌溉系統社會,以及成熟的巫術膜拜,這些都不曾存在於早期的爪哇島之上。第三,當我們瞭解到,Bali島文化的歷史變遷等證據被不具任何邏輯地證明有關爪哇島的理論時,我們可以理解到,14世紀的印尼在社會、文化、生態上是完全不依樣的。最後,Bali島的自然面向(向南,面向印度洋,而非朝北面向爪哇海),讓它自身邊緣於國際貿易經濟之外。接著,它的氣候適合sawah水稻的種植,同時排水系統使得灌溉體系變得較少問題,這些都不同於爪哇島。

◎ 但是究竟Bali島的民族誌調查如何來作為這項歷史的詮釋?首先,Bali島的生活雖然在14世紀到19世紀之間有所改變,但是該改變卻是相當程度上在內部(endogenous)的延伸。此外,印尼兩次重大革命——伊斯蘭教化和荷蘭的強勢統治——並沒有在Bali島發生。

示範神話

◎有關Bali島王國的表達特性乃經由他們已知的全部歷史所敘說出來。這種表達特性並非朝向一個專制政治,也無從去改變成為一個集權專制,並且其統轄也未見秩序,其性質是一種無區別性的和遲疑的。相反的,這種表達特性朝向一種壯麗的、儀式性質的、和主導著Balinese文化的一種纏繞妄想(obsession),這並帶來公開戲劇化方式特色︰社會的不平等和身分的自負。這形塑了一種「劇場國家」(theatre state),其中國王和公主是劇場的主持人,祭司是導演,農民則是劇場戲角、演員、和觀眾。

◎這些壯麗的火葬、廟宇的裝飾、儀式性祭拜和血祭都動員了上百上千人和財產,並非為了一個政治結果;而是這些火葬、廟宇裝飾、祭拜和血祭等便是結果自身,它們正是這個劇場國家的目的。王室的火葬儀式正是驅動宮廷政治的動力。在這身後,我們看見了一個有關「主權」(sovereignty)的特性和基礎的普遍概念,Geertz稱之為「示範中心之信條」(doctrine of exemplary center)。就是這種信條,宮廷和首都被視為是超自然秩序中的微觀宇宙,以及政治秩序的物質具現。Negara概念下的管轄並非作為偶然的隱喻,而是政治控制的說明。藉由提供一種模型、模範(paragon)、一種被教化的完美無瑕之存在。宮廷形塑了一個世界,得此塑造了一個類似自身完美的近似物。宮廷的儀式生活,或者說是宮廷自身的生活,成就了一個典範(paradigmatic),而非僅僅只是作為社會秩序的反映。其反映正是祭司所宣稱的,是一種超自然的秩序。

◎ 這種19世紀Bali島的權力分配與政治隱喻的結合,是藉由神話來達成的。並且在這個神話之後,Bali島人們相信,他們是爪哇入侵者的後裔,而非是原先爪哇國的後裔。(SELF – 從此所謂的「起源傳說」切斷了與爪哇的親屬關係,並且作為一種對抗的姿態存在。)在「起源傳說」中,親屬氏族分散成為negara的各自為王的局勢。結果是,不同於美國社會由原初的多樣體(original diversity)逐漸成為一個統一的個體的畫面;Balinese對於政治發展是由一個原初的統一體,不斷地崩解成為一個逐漸成長的多樣體。

◎接下來的結果是,整個Bali島的政治體系都是藉由這整個不斷崩解潰散的方式,構築了一個向上攀升的金字塔型複雜政治體系。每一個擁有實際操作儀式和自治權力的王國(kingdoms)支撐起他們(神話傳說中後裔)的最高君主,同時,他們也是由他們所擁護的(後裔)次級君主所支撐起。這個體系在實際政治統治和從屬關係上愈是脆弱、貧乏(tenuous),其支撐起的金字塔也愈高。(p16)Geertz稱之為「漸衰型地位模式」(sinking status pattern)來形容這種「文化腐蝕」(cultural corrosion)現象。同時,不同於種姓制度(caste system),Bali島這種政治體系是一種「稱謂制度」(title or title-group system)。每個個人在金字塔中所佔的位置,藉由他的稱謂所索引,指涉了神話歷史中的父系關係,從最上層不斷地衰降到他的級別。

◎然而,這並不是意味著無可避免的敗壞下去(deterioration),一種自黃金時代的命中註定的衰退。對Balinese而言,這種衰退正是以一種歷史正巧已經發生的方式來發生(the decline was the way history had happened to happen),而非是註定必須發生(not the way it had had to happen)。【藍色字為增加筆記】在1973《文化的詮釋》裡,Geertz告訴我們,"One is not defined, as in so many societies of the world, in terms of who produced one, [...] but in terms of whom one has produced" (有關巴厘島人的個人身分,「看一個人不是去看誰是他的祖先,而是他是誰的祖先」)。即所謂的「現在的我」,是藉由我的子孫所定義。要理解「櫻桃友藏」的身分,是通過他是「小丸子的爺爺」所定義。把整個時序往過去推,所謂的「過去」,是靠「現在」來定義。即,要界定「過去」的典範,是靠「現在」的模範。Bateson指出,某種程度來說,Balinese對於「過去」的看法絕非是歷史觀的,對於他們的神話內容的解釋,Balinese並不把「過去」當成是「現在」的原因,以作為一種標準來評斷它。而是,為了一種維持不變的模式,藉此「現在」可以予以模範化。但是經常因為意外、忽略、無紀律而無法做到。君主王室們以過去曾經發生的觀點,來作為現在的審美校正。於是,他們所舉行的重要儀式戲劇性場面以便於去追溯更為純正的過去,使得現在得以模範化。

政治解剖學︰統治階級的內部組織

◎這種「漸衰型地位模式」同樣反映在家族的祭祀法則當中。每一個上層種姓階級執行著父系親屬制度和長子繼承制度。於是每一個繼嗣系統都希望追溯自神話傳說中的爪哇入侵者後裔的純正性,但同時每一個長子繼承者的世系變逐漸衰降。然而長子的次級家族仍舊被視為是延續上一代的核心關係。逐代繼承之後便產生眾多邊緣世代和次級世系。其status value便逐漸衰退。另外,在婚姻制度上為內婚制(並一夫多妻)。Title-group hypergamy「稱謂集團」的越級通婚是允許的。較低地位的女性允許嫁給較高地位的男性。於是愈是地位較高的Title-group之女性,就愈傾向內婚制:相反地,地位較低的Title-group,則愈是將其自身的婦女嫁給地位較高的家族(外婚制)。

政治聲明︰壯麗與儀式

◎Helms的描述︰權力的象徵。古典時期的Negara的儀式生活是一種獻身(devotion)、一種關於精神生活的絢爛或是誇耀式的主張,同時也是一種修辭。在火祭中殉身僅是這一系列王室儀式、皇室廟宇裝飾、王位登機等諸多提案(proposition)中較為華麗的一項聲明;王室自殺則是一種更為直接的表達方式︰社會等級與宗教狀態形成了一項牢不可破的內部連結。這種國家膜拜並不只是一項有關這個國家的膜拜而已,它成為一種論點(argument),不斷地在儀式所堅持的話語中出現,即俗世身分的宇宙基礎,階級組織(hierarchy)是宇宙的統治原則,並且人類生活的安排多多少少就像一種有關神性生活的近似物。

◎Bali島的儀式生活在其他方面做出了其他聲明(有時與國家儀式有些衝突)︰地位便是一切。Negara是古典Bali的社會機制之一,其固執觀念和社會等級也是在在整個Bali文化中的一環。但是那種頑念或是迷狂,還有圍繞在它周遭所激發出來的信念和態度,一開始只是充斥(pervasive)在一小搓人口之中,但是卻立刻將整個人群全部吸納到有關negara的事務之中。劇場國家的儀式性戲劇,其演出之核心是那不可撼動、神志昏迷(tranced)、死亡的半神性君主,其偉大性在農村的偉大精神上一樣傳遞了象徵的表達形式。

◎Bali國家為其社會所作的,正是將「自身的形塑」之概念(make of themselves)編織進一種感知的形式,它成就了一種示例︰得以組織世界的壯麗之力量(the power of grandeur)。於是,Balinese對於萬物終極性存在的綜合性理解以及人們因此所應採取的行動方式——不僅在王室儀式慶典中,也在於普遍的意義上——投射到最易直接把握的感官符號之中,投射到由雕刻、花朵、舞蹈、旋律、姿勢、吟唱、裝飾、廟宇、姿態,和面具的複合體之中,而非投射到一組以理解方式所獲得並建構起來的「信念」之中。

❖詮釋循環

◎作為既定展示物的特定象徵形式與作為意義整體結構的兩個理解路徑。如果想要了解一場棒球為什麼如此扣人心弦,那麼就要知道棒球遊戲中關於球棒、安打、局數、外野、變化球等是什麼意思,然後將這些構成棒球比賽的元素通通作為一個整體去理解它。於是,想要去了解古代Bali島國王的葬禮,便必須去理解所有這些構成意義的諸元素。如果你不知道什麼叫做棒球比賽,那麼你便無從知道什麼叫做手套。

◎古代Bali是的國家儀式慶典活動是有關形上學式(metaphysical)的戲劇︰它所設計的戲劇用來表達對真實(reality)的終極特性之觀點;同時,也用來形塑當前已存在的生活中,使得與那個真實調和一致(consonant with)。戲劇(theatre)展現了一種本體,並且藉由展現這個本體而使之發生,使它成為真實。這些場景設置、道具、演員,演員所扮演的戲劇內容,以及由這些戲劇內容所描述獲得的宗教信念,全部都必須被放在一個正在進行的背景之下。這個背景得以被理解,並且由這個背景理解到所有組成這個背景的組合元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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